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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庄的色彩

admin 2021-04-17 10:37:50 美文欣赏 137 ℃

村庄是有颜色的。赤橙黄绿青蓝紫,金黄是我的家乡桥子村的主色彩。它虽处西秦岭北坡,但土地却是能够烧砖泥瓦的黄土。就是这金黄的土地生金长银,养育着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。

春天,它虽山清水秀,万紫千红,妖娆醉人,但在我的记忆中最美是夏天。青稞大麦熟了,翡翠般的田野一夜之间缀上了一片一片的鹅黄,熬过生月,在饥饿的边缘翘盼的人们挥动镰刀,开始收割这专为接济口粮而种的大麦青稞。急切的收割,忙忙的打碾晾晒,当立轮水磨坊里响起咣当咣当的箩面声时,人们的脸上就绽开了笑容:熬到天熟了。在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心里,庄稼就是天。田野的麦苗拔节生长,抽穗杨花,由绿泛黄的历程,在庄稼人的心里那是乌云飘退,太阳升腾的进程。年年岁岁,从一粒种子落入黄土,人们就盼着能够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

当你望着田野一片金黄、麦浪滚滚的景象时,会热泪盈眶的。父亲就是这样。那一年我十七岁,和父亲一起走进土地承包后第一年自家种的麦田里,父亲伸出双手,颤抖着捧住一把麦穗,躬身亲吻着,泪花闪闪地说:啊,我的黄金金的麦子!我懂得父亲的情感,也伸出手去,让麦芒刺着手掌,手心痒痒的,心里甜甜的,对父亲说,现在好了,我们将不再吃了上顿愁下顿了。父亲含着热泪和我并排坐在半山腰的麦地边,俯视山脚下的村庄,它被一片一片的麦黄包围着。那是金子般的色彩,在阳光下沉甸甸的四射着光芒,赶羊儿似的翻滚着浪花。父亲说,这才是我们村庄的色彩呀!

这是我少年时的记忆,金黄是父亲村庄的色彩。

有那么一天,供生月接熟的大麦青稞在田野里找不到了,各家的粮库里装满了麦子时,冬油菜的种植面积扩大了很多。人们向土地讨足口粮后,开始伸手要钱了。一公斤油菜籽的价值是小麦的三倍,于是,油菜花开遍地黄,招蜂引蝶,庄稼人的生活便甜美起来了。

五月,是家乡的油菜花艳放的季节。这一天,一辆摩托车飞驰着驶进村子,骑车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,摘下安全帽后,长发飘逸,普通话里夹杂着四川方言。她说自己是放蜂人,从四川进陇南,一路走来,她们的蜂场现在在礼县,她是来踩点的,准备转场。她看准了我们村,公路穿村而过,小河绕村而流,连片的油菜花在她眼里就是流淌的蜂蜜。她问,这是啥地方。我告诉她,你从陇南进入天水武山的南山里了,顺村前的河流走就是渭河了。姑娘也干脆,和村边一块打麦场的主人谈好了租用价钱,让主人给打麦场里拉上能看电视能照明的电线就走了。

一个星期后的傍晚,一辆大卡车载着满满当当一车蜂箱停在了村边的打麦场上。第二天,村里就有了纷飞的蜜蜂,嗡嗡嘤嘤唱着歌,愉快地忙碌起来。

放蜂人是一个家庭,父母亲和女儿。村里来了客人,而且对于放蜂行业,村邻们都很陌生,觉着稀奇,每到傍晚就有人去放蜂人的帐篷里串门儿。一来二去,东家的酸菜端给了放蜂人,西家的炒锅借给了放蜂人,好酒的还把放蜂的父亲请到家里喝几盅。放蜂人也会捧出原汁原味的蜂蜜让走进帐篷来的客人们品尝,尝尝自己的油菜花蜜的香甜。

一个午后,无意间我在河边小桥头碰见了放蜂姑娘。她坐在河边一块龟形的石头上,双脚伸在清凌凌的河水中,仰头望着面前的山野发呆。我喊了声姑娘,她转过头来,风吹日晒略显粗黑的脸溢着神秘的笑。小桥流水黄花,你们的村子多美呀!风景美吗?美,人更美呀!淳朴善良,这些日子来,把我们一家当做自己的村邻看待,心地和这油菜花一样,金子般的色彩,金黄金黄的。

这就是我们村庄的色彩,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眼中金黄的村庄。

秦岭山地满山草,草草皆是宝。这并不夸张,我们村庄的前山后梁就有野生中药材近百种:红芪、黄芪、黄柏、黄芩、秦艽、地骨皮、透骨草、三七、半夏、猪苓、灯花、羌胡、柴胡……在调整作物种植结构时,人们看好柴胡。

七月,当黄澄澄的冬小麦收割上场,麦场里耸立起沉甸甸的麦摞子时,柴胡花儿开了。田野就像被金黄色统领着的一幅巨型油画,地埂边青草的碧绿把柴胡花儿的金黄分割成一块块、一条条,有风儿徐徐吹,蜂儿嗡嗡鸣,蝶儿翩翩舞。这独特的色彩让人迷恋使人醉。我初次见到村庄这身打扮时,糊里糊涂的醉了。就像儿女陌生了母亲一样,麦子上了场,那满地金黄的又是什么呢?柴胡。柴胡浑身都是宝,籽儿、秆儿、根儿,没一样卖不成钱的,村里的土地有三分之二种的是柴胡。从2013年开始,种植面积以我们村为轴心向周围扩散,现已成气候了,柴胡花儿开,方圆几十里山川就成了洒金的绿毯子。

小草霜白,枫叶火红,柴胡成深棕色的了,籽儿就成熟了,人们开始了收割。多年积累的种植经验,杆茬不能割得太低,要留30厘米左右,不然用牲口耕挖柴胡时就会埋在土里找不见了。立冬前后一个月的时间是柴胡出土的忙月,这时的村庄是互助的,谁家耕柴胡,地里都会有一二十人在帮忙。一头耕骡,一犁过去,后面的人们顺着犁沟,在翻开的黄土中照着杆茬儿一把一把地连拔带拾,整整齐齐的放在身后耕过的空地上,到一块地耕完,再用铡刀把多余的杆茬铡掉。这时节,金黄的柴胡根和浑黄的泥土融为一体,泛起泥土裹挟着的醇醇的药味儿,窜进鼻息,清心醉人。

各家的柴胡都出土了,麦场上、庭院里、巷道间全都晾晒上了柴胡,阳光和风改变了它金黄的色彩,使它精瘦成土黄时,便有远近大小的药材老板走村串户开始收购了。黄土里种出的柴胡色泽鲜亮,个大体长药性佳,被收购商称作金柴胡,倍受青睐。这几年的价格平稳,公斤在四十元左右,一亩地能收入五六千元。每到柴胡出售的这段日子,人们的脸上总是挂着丰收的喜悦。那一张张笑脸,就是村庄的色彩,闪着亮光,攒动者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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